专访北京冬奥奖牌设计主创：两届奥运奖牌都与南越王墓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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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2022年冬奥会倒计时100天之际，冬奥会与冬残奥会奖牌正式发布，其中参考南越王墓同心圆纹玉璧的设计备受关注。10月27日，奖牌设计团队主创、中央美术学院杭海教授接受南都、N视频记者采访，介绍这系列“五环同心”奖牌的灵感来源。

在2008年突破材质约束打造出“金镶玉”奥运奖牌之后，设计团队今年为冬奥会设计奖牌时沿用玉文化概念。杭海向南都记者表示，两次的奥运奖牌设计都与广州南越王墓文物有着特殊缘分——“金镶玉”奖牌的挂钩是该处出土组玉佩中的玉双龙蒲纹璜的简化版本，而此次冬奥会奖牌正面形象来源于中国古代同心圆玉璧，参考对象之一也来自南越王墓。

奖牌正面，“祥云纹”和“冰雪纹”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奖牌遥相呼应。背面，星辰轨迹图像寄寓冬奥运动员群星璀璨，也表达人与自然共生共荣，“不管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能让大家感觉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底气。”



奖牌设计创意参考了南越王墓出土的同心圆纹玉璧

【对话杭海】

南都：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金镶玉”奖牌当时备受热议，你也是主创团队成员。今年，团队构思2022年北京冬奥会奖牌时的整体思路是什么？两场相隔十四年的盛会的奖牌之间有何传承与呼应？

杭海：在材质方面，我们认为，既然奖牌是为礼赞运动员和奥林匹克精神，这种象征应该用中国最高礼制的载体来体现。中国古代有两种材质可被用作礼器，一种是青铜，一种就是玉。“苍璧礼天”是古人主张天圆地方，以玉祭祀天地的说法。既然玉璧是圆形，奖牌也是圆形的，我们自然而然地想到用玉璧的概念来做奖牌设计。

在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设计奖牌的时候，我们着重突破材质的约束，在普通的金、银、铜材质中增加一块代表中国最高礼制的材料，让大家不仅可以看见玉，还可以触摸玉。

而今年为2022年冬奥会构思奖牌设计的过程中，我们更多是在玉的形态或者形式上花功夫，研究玉在奖牌设计中的象征意义。我们想继续沿用玉文化概念，因为北京是首个“双奥之城”，但又担心再度使用玉璧的概念会减少中标的希望，所以增加了“玉琮”的概念。“玉琮”表示对地的尊敬——“苍璧礼天，黄琮礼地”。而玉琮与玉璧相结合，完整地展现出“天地相合”这样一个美好的寓意，蕴含深厚的中华文化内涵。

南都：奖牌正面的同心圆环接连起伏，有何寓意？

杭海：根据我们的研究，中国古代的同心圆纹玉璧并不是一种简单的装饰物，玉璧上任何一种纹饰都是富有意义的。同心圆代表古人对天象的观测，体现二分二至，即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的日行轨迹。古代中国的人文和天文密切相关，作为农业大国，人民看天吃饭，利用观象授时指导农业生产。同心圆纹体现了这样一种特征。



奖牌正面

古代的玉璧有三环也有五环，最后我们选择五环，也是希望玉璧可以和奥林匹克五环相互连接，体现“五环同心”这一概念。

同时，奖牌的正面并不是一个平面，每一个环都做了打凹。打凹这项工艺是中国古代礼器生产的一种特殊工艺，制造出来的纹饰叫做弦纹，能让平面物体显得立体有致，尤其是在转动物体的过程中能产生非常好的光影变化。玉器打凹的视觉概念来源于三星堆里的玉瑗。这个奖牌不管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能让大家感觉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底气。



杭海（中）。

南都：具体到五环之间的纹饰，以及奖牌背面的星辰轨迹，灵感来源于哪些地方？

杭海：我们团队在研究“玉璧”的资料时，主要参考了两个地方的文物。一个是安徽凌家滩遗址的玉璧，距今约有五千多年历史，另一个就是广州南越王墓的三环玉璧。凌家滩遗址出土的玉璧是早期玉璧，特别古朴，工艺也相对粗糙，但有一种神秘大气的气质。而南越王墓出土的玉璧是用玉石做的，为符合南越王身份，做工极其精美，在玉质和纹饰方面都是上乘的。

奖牌的正面设计也受到了玉璧上纹饰图案的启发，使用的两种纹饰分别是“祥云纹”和“冰雪纹”，都具有普适性。“祥云纹”在中国非常常见，而“冰雪纹”则参考了过去的“冰梅纹”。“冰梅纹”是乾隆年间一种非常流行的纹饰，由冰片和梅花构成。这次我们把梅花改成了雪花，紧扣“冰”和“雪”两个概念，还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祥云纹相呼应，表达致敬。



奖牌背面

在奖牌的背面，我们设计了星空的轨迹，用24颗星星代表第24届北京冬奥会，也寄寓了冬奥运动员群星璀璨的意象。运用以上两种传统要素，奖牌图案表达了中国人与自然和谐生存、共生共荣的关系。

南都：设计奖牌时，你们如何平衡传统与创新，在尺寸和重量方面有何考虑？

杭海：作为设计师，我们的本能就是要设计新鲜的、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奥运会奖牌的设计不太一样，我们需要考虑到多方的需求，包括运动员、国际奥组委、北京奥组委、人民群众等的看法。如何在多方需求中找到平衡，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我们非常关注运动员如何看待这块奖牌。奖牌是他们获胜后取得的褒奖，我们得确保运动员喜欢它。不仅如此，运动员还会把奖牌拿回家，传给他的家人，乃至子孙，由此赋予了奖牌家族荣誉和家族遗产的意义。这样一来，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中，奖牌一方面得保持品质，不能掉金、生锈或出现瑕疵，另一方面，它的形式和美感必须要具有永恒性，能跨越时间的维度。综合以上，我认为奖牌的设计还是应该要往经典的道路上走。

夏季奥运会的奖牌相对来说比较小，2008年的奖牌直径70毫米，厚6毫米。而在设计冬季奥运会奖牌时，考虑到运动员穿着的衣服装备更加厚重，为了让奖牌戴在身上时足够显眼，我们最后把奖牌的规格定在了87毫米直径，重量达到500克以上。这个规格也不是历届冬奥会的奖牌中最大的，我们收集了以往的数据。取了一个平均值，使奖牌既明显又不至于太沉。

南都：两次奥运会的奖牌设计似乎都从广州南越王墓的文物中获得了一些启发。

杭海：我们和南越王墓是很有缘分的。2008年，我们曾经使用过的“金镶玉”奖牌的挂钩，设计灵感正是南越王墓出土的玉璜。我们对它做了轻微的简化，有了一个繁复华丽的双龙挂钩，整体呈现出的气质接近汉代的玉质水准，非常漂亮。

岭南有特别深厚的历史文化。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岭南文化在王朝更替的过程中变化相对不那么剧烈，这片土地保留了大量的文化遗产，其中以南越王墓为代表，出土的文物都非常漂亮。这个皇陵里的文物在打磨技术上十分别致，对于我们设计纹饰这块特别有启发，符合我们对奖牌设计带有王者气质和大国风范的想象。

南方的文物很多是趋于平面的浮雕，乍一看似乎有点平淡，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中不同寻常的细节，这也是我们设计奖牌时所追求的质感。由于疫情的关系，本次冬奥组委会对奖牌的设计要求是“简约、安全、精彩”，我们想设计一块外表朴素大方，内里细节耐看的奖牌，摒弃喧闹张扬，保留沉静自然。

这次北京冬奥会奖牌发布了以后，有很多文博界的朋友们特别兴奋，因为今年正值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一百周年，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里，中国古代最重要的玉器成为了奥运奖牌的视觉来源，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见习记者 何嘉慧 南都记者 林子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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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从陪葬的东西里找灵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