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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易展翅
年初，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博士毕业生罗茜茜，在微博上实名举报北航教授陈小武的文章引爆全网，文中罗茜茜痛诉陈小武多次性骚扰女学生。
发文10天后，北航便撤销陈小武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和教师职务，取消其研究生导师和教师资格。
教育部随后也撤销其“长江学者”称号，停发并追回已发放的奖金，并且责成学校解除与陈的“长江学者”特聘教授聘任合同。
事件曝光后，陆续有其他高校大学生公开举报遭到教师性骚扰的事件，部分高校的学生还发布联名信，呼吁尽快建立性骚扰防治机制。
在16日举行的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上，教育部新闻发言人徐梅再度对此事件进行表态，称对于利用师生关系、对学生实施性骚扰的行为，教育部的态度始终是非常坚决的，凡是触犯了师德红线、侵害学生的行为，教育部坚持“零容忍”态度，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
触犯法律，我们坚持零容忍
此次，北航和教育部的回应动作迅速、掷地有声、毫不含糊，终于让那些饱受性骚扰折磨的高校受害者的声音不再石沉大海。
人民群众一致叫好，甚至为此感到“骄傲”,但冷静下来想想：
性骚扰乃至性侵害本来就是违法犯罪的行为，加害者本就该接受到相应的惩处，可如今我们却在为这样一件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感到“骄傲”？
是我们变得宽容了，还是我们对性骚扰、性侵害的危害认知还不够？
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在百度词条里，我们可以看到性骚扰和性侵害是这样被定义的：
而我国法律虽然不缺乏有关反对性骚扰行为的规范，但对“性骚扰”行为的界定，却迟迟没有清晰的说法。
《宪法》第38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对公民进行侮辱、诽谤。
《民法通则》第101条和第120条规定，公民享有名誉权，公民的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禁止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公民的名誉；公民有权要求停止侵害，恢复名誉，消除影响，赔礼道歉，并可以要求赔偿损失。
《妇女权益保障法》第39条规定，妇女的名誉权和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禁止用侮辱、诽谤、宣扬隐私等方式损害妇女的名誉和人格。
《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规定，“猥亵他人的，或者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情节恶劣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猥亵智力残疾人、精神病人、不满十四周岁的人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
北京市政府起草了《北京市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办法（修订草案）》提请审议，首次以立法形式明确了性骚扰具体形式。修订草案第三十八条规定，禁止以语言、文字、图像、电子信息、肢体行为等任何形式对妇女实施性骚扰。
遭受性骚扰的妇女，可向本人所在单位、行为人所在单位、妇女联合会和有关机构投诉，也可以直接向法院起诉。用人单位、公共场所管理经营单位应当根据情况采取措施，预防和制止对妇女的性骚扰。
此外，我国各地在制定的《妇女权益保障法》实施办法中，对性骚扰问题作了进一步的规定：
如《上海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办法》规定，禁止“以恋爱、征婚、招聘为名或者用其他方式玩弄”，禁止“非法搜查妇女的身体”等等，这些规定都是反对性骚扰的积极措施。
《天津市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办法》第二十九条规定：“禁止违背女性的意志以语言、文字、图像、电子信息、肢体行为等方式对妇女实施性骚扰。
受害妇女有权向有关部门和单位进行投诉。有关部门和单位应当采取有效措施，预防和制止对妇女的性骚扰。”规定较为明确。
我国《刑法》也规定有猥亵、侮辱妇女罪及侮辱、诽谤罪。
《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
强奸妇女、奸淫幼女，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一）强奸妇女、奸淫幼女情节恶劣的；
（二）强奸妇女、奸淫幼女多人的；
（三）在公共场所当众强奸妇女的；
（四）二人以上轮奸的；
（五）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
性侵害，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这些原本以为会离我们很遥远的悲剧，原来只是像无形的、不定时的炸弹般隐藏着，无处不在，叫人痛苦让人绝望，甚至是一个个地夺走了我们曾狂热追捧过的光辉偶像的灵魂和性命。
小红莓主唱 小红莓乐队主唱桃乐丝本月15日突然去世，她生前曾表示自己在2015年患抑郁症后变得非常沮丧、狂躁，需要用药物控制。
而据台媒报道，她曾透露8岁时遭信任的人性侵长达4年，忆及此事曾企图自杀，但决定为了子女活下来。
林肯公园主唱 查斯特·贝宁顿从7、8岁起，和一名年长几岁的同性朋友，因敏感或好奇而发生了同性之间的亲密行为，但这种行为很快就演变为以强凌弱的殴打和强奸，并一直持续到了他13岁。
查斯特因此一直饱受抑郁的痛苦，最终选择在去年7月20日以自杀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台湾作家林奕含 林奕含出生于1991年，曾经是台南女中唯一一个拿到满级学分的才女，当过排球队长和校刊主编，还是全台湾的数学科展第一名。但这个才女，却因少年时被老师性侵，长期被创伤后应激综合症折磨。
在用尽自己最后的精力艰辛地写出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后，年仅26岁的她于去年4月27日选择上吊自杀。
艾玛·沃森 日前，艾玛·沃森在金球奖红毯上接受访问时，首度公开自己那些不愉快的性骚扰经验：“那真的是很神奇，因为我经历过所有的(性骚扰)。
不过，我认为对我来说，不可思议的是原来我并不是单一个案，我朋友所经历过的(性骚扰经验)不是独特的，我的(演员)同僚们所经历的也不是独特的。
这个问题是非常地体系化、根深蒂固的。”
拳王泰森 世界重量级拳王泰森在一次采访中也首次透露了相似的痛苦经历：在他年仅7岁那年，他曾被陌生人性侵害。
面对镜头，他并不愿意说出更多的细节，他只是说，这件事让他“必须变得强悍，去面对所生存的这个世界”。
Lady gaga 火遍世界的gaga姐也坦承19岁在念高中时每天都被性侵，她觉得很可怕、很难过：“我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但我现在已经可以一笑置之，因为我这几年已经经历了许多身体、心理和情绪治疗。”
伊拉克少女 伊拉克少女哈拉夫16岁时被IS（伊斯兰国：一个自称建国的活跃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极端恐怖组织，于2017年11月21日被剿灭）掳走，饱受IS分子以难以想象的方式轮流性侵和殴打长达4个月。
所幸的是她在某次转移的过程中趁机逃走，最后成功逃到德国，但那段沦为“性奴”的黑暗日子却终究成她这一生为不可磨灭的痛苦回忆。
湖北11岁女孩 2017年8月14日，湖北十堰竹溪县11岁的女孩晓红（化名），因一个月内被邻居性侵4次，羞愤之下喝农药自杀。
幸而抢救及时，晓红脱离了生命危险，她回忆说，邻居曾威胁她不许说出去：“你如果跟家里人讲，我顶多被告坐几年牢，你的一辈子就毁了。”
晓红的家人报警后，邻居男子被警方羁押，以强奸罪立案，调查工作仍在进行中。
抵制性骚扰，高校拒绝沉默
近几年国内高校性骚扰甚至性侵害件被接连爆出，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在承受着名誉、前途和性命被毁的风险的同时，依然勇敢地选择将这些恶劣行为的真相公之于众，尤其是抵制高校性骚扰的发声。
早在2014年举办的“高校预防和制止性骚扰机制研讨会”上，我们从全国妇联一项针对北京、南京等城市15所高校大学生的调查中发现，经历过不同形式性骚扰的女性比例达到57%。
会上，有学者调查1200名女大学生，其中有44.3%的人表示曾遭遇性骚扰，而且不少受害者曾遭受过两次甚至三次以上。该调查还发现，23%的女大学生认为当前性骚扰的“情况很严重”，60.4%的女大学生认为“情况严重”。
2014年夏，网友“汀洋”和“青春大篷车”在网络上举报厦门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博士生导师吴春明多次性骚扰女生，并晒出聊天截图和酒店照片，引发舆论关注。
3个月后，吴春明被校方开出党籍、撤销教师资格。但惩处尚不足1年，吴春明就当选了中国考古学会新石器时代考古专业委员会委员。
2015年6月，天津工业大学一名女生在微博上曝光该校男教师性骚扰。信截图显示，该教师称“搞搞女学生太正常不过了，学院也拿我没办法”。
次日，天工大回应称，事实查清前，暂停当事教师与教师身份相关的一切工作，但此后事件查无后续。
2016年6月，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大三学生康宸玮的一篇《沉默的铁狮—北师大校园性骚扰调查纪实报告》引发广泛关注。
作者耗时四个月，调研10年来北师大60起校园性骚扰案例，绘制出发生校园性骚扰的时间及地点分布图。
发布2日后，校方便发表声明称，一经查实，严肃处理，绝不姑息。但事件曝光500余天了，至今未见学校就此事做出更多回应。
《沉默的铁狮—2016年北京师范大学校园性骚扰
纪实报告》插图
而在此前，在网络上曝出北京师范大学某学院副院长S教授多次性骚扰女生，并疑似在茶中下药、强抱和强吻女生，尽管全程均被摄像机拍下来，此后亦有多名受害女生向学校举报。
但至今，校方从未正式对外发布S教授的真实姓名和处理结果，该教授仍然以北师大教授、博士生导师的身份，频繁出席其他学校的学术交流活动。
随着陈小武事件的曝光和北师大多位学生的询问，S教授的信息才在近日被突然从学院网站中撤下。
同年10月，网友举报南京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教授性骚扰女生，对话截图不堪入目。校方回应称，如果查实，绝不姑息。但此后事件亦查无后续。
2017年5月10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学院学生阿廖沙在网络上举报自己被班主任朱炯的父亲性侵，但阿廖沙努力维权的结果是随后遭遇老师和同学的排挤和歧视，并被学校扣押其毕业证。
而后北影却立刻在官方微博中回复称，“该生自中学起就有抑郁症，大学时曾因抑郁自杀洗胃，不排除有其他相关症状”。
而就在北航公布调查结果的同一天，一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统计学院原副教授薛原猥亵及长期性骚扰女学生的举报”热传。
此外，包括武汉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中山大学和北京大学在内的各大高校的学生们，在北航事件的激发下，组织起了针对各大学反性骚扰机制的联名倡议。
有些声音，更容易被听到
2017年3月5日，演员马丽发微博称，在深圳某超市遭一名男子性骚扰，在保安协助下报警。
由于超市角落没有安装摄像头，男子不承认有性骚扰行为，“警察拿他没办法”。马丽还公布了该男子照片，其中双眼位置用马赛克挡住。
2017年2月，Uber公司前工程师苏珊·福勒因大胆说出自己在职场中被性骚扰的经历而引发“硅谷科技圈”震荡，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她在博客撰写长文，系统披露该公司内部的性别歧视和性骚扰“毒文化”，长文中称自己在工作期间遭到一位技术主管的性骚扰。
她抗拒并举报之后，调换到其他工作组，却因为举报一事遭到报复，难以升迁，同时丧失了外出学习机会，最终被迫辞职。
文章爆出后，Uber首席执行官特拉维斯-卡兰尼克之前侮辱女性的不当言论也被再次曝出，公司形象坠入谷底。
在 Uber公司深陷丑闻后不久，CNN、《纽约时报》等多家媒体相继报道出其他硅谷天使投资人、创始人性骚扰员工和异性合伙人的新闻。
舆论的大爆发，这些人最终不得不辞去职务。
身为硅谷丑闻事件的主角之一、“500 Startups”的创始人麦克卢尔针对性侵事件发表了一篇题为《我是混蛋，我很抱歉》的道歉文章。
文章中承认自己多次通过“不当”方式追求女性：“我在与工作相关的环境中追求过多名女性，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我导致人们陷入妥协和不恰当的环境，还曾自私地利用这些环境”。
去年10月开始，由美国女演员艾丽莎·米兰诺发起的“METOO”运动正愈演愈烈。“Me too”-“我也是”（受害者），特指“性骚扰”受害者。
当时，《纽约时报》刚刚发布了好莱坞美国金牌制作人哈维·韦恩斯坦对多名女性性骚扰的调查报告，美国社会震动。
对此，艾丽莎·米兰诺在社交网络发布了一张屏幕截图“METOO”,鼓励那些遭受性骚扰或性侵犯的女性出面表态，以让更多的人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随着越来越多女明星站出来指认哈维·韦恩斯坦，这位好莱坞曾经最具权势的电影人声名狼藉，也被所在影业公司正式解雇。
这一行动随后在多个国家接力，一个星期内，使用“METOO”标签的用户就超过了100万，逐渐演变成了一场社会运动。
美国的各行各业出现“打破沉默者”，他们撕开了诸如奥斯卡影帝凯文·史派西等名人的假面。
2017年的美国《时代》周刊把年度人物授予了这些“打破沉默者”，其中包括了上文提到的苏珊·福勒。
迟到的“METOO”，终究会到来
值得一提的是，北航事件的揭发者罗茜茜就是正巧看到了一则有关“METOO”的新闻。
基于中国对于性骚扰方面的惩罚几乎就是微乎其微，而且定罪难度非常大的现状，她酝酿了两天，
随后终于鼓足勇气在那条爆料帖子“如何评价陈小武老师”的回答下，写下了之后我们了解到的“北航毕业女博士揭发陈小武多次性骚扰女学生”事件。
她同时写道，“对师妹们，我欠你们一个迟到的道歉”。随后，罗茜茜开始寻找有类似受骚扰遭遇的同学和校友，决定向陈小武发起一场迟到的“METOO”行动。
由于法律界定上的模糊、事件发生时取证的困难，以及受害者本能的羞耻感，吐露性骚扰乃至性侵害这件事本身就很难。
加上某些高校为了维护校方名誉，对性骚扰的举报一再掩盖，视而不见，导致此类校园性骚扰事件，绝大多数难以现世报端媒体，多在学校校内论坛、贴吧上小范围讨论，然后消失。
如同从未发生过，只剩下受害者在余生中独自承担着恐惧、懊悔以及自责。
虽然我国不在“METOO”国家接力的名单中，但“陈小武事件”可以说就是中国版的“METOO”。
希望这次事件能够成为一个标志性事件，真正推动校园性骚扰防治机制的普遍落地。
面对不断站出来的“受害者”，也应有更多高校像北航这样拿出“零容忍”的态度和行动。
尽管这条路路阻且长，但我们依然要走下去。
正如在台湾影片《不能说的夏天》中方律师在法庭上陈述中说：“（性骚扰）这不仅是一个案子。许多受害人因为畏惧加害者的权势，而认为自己无能反抗。
没有人告诉她们能够改变自己的生活，可以反抗不公。但只要相信，我们就能做出改变。
改变不会容易，真相让人痛苦。但我们不能因此就袖手旁观，保持缄默。庭上，您的判决将会唤醒那些装睡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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